永远的光芒万丈 |致敬香港女儿梅艳芳

最后更新 :2023.11.04

 

坊间曾有过一个传说:2003年的春节前夕,注重风水的香港电视台例行请来了数位命理先生,想测一测来年台里的走势。

一位名叫苏民峰的相士掐指一算:不得了,2003年名字带「木」字的,都要小心了;娱乐圈是「捞偏门」的,尤其要注意。

江湖传说不可信,但巧合却未缺席。那年,张国荣、林振强(《千千阙歌》的填词人)、梅艳芳接连逝世,他们的名字不约而同都带了「木」字。

而整个香港娱乐圈也从那时起,进入了下坡路。

回顾港圈娱乐“风生水起”的40年,和梅艳芳的成长道路竟如此相似。

“随风轻轻吹到你步进了我的心

在一息间改变我一生”

梅艳芳出生的60年代,战后婴儿潮一代还没长大,彼时还是典型的移民城市,是中转站,是避难所。

“若生下的是男仔,只能咬牙将他培育成才;女娃呢?那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,最好能快快独立,赚钱养家。”

在梅艳芳未出生前,母亲覃美金便做了这样的决定。

那时候,家里没什么积蓄,母亲靠着一张土方子开起中医诊所,父亲则到海上跑船。

生活重担之下,注定梅艳芳的出生就伴随着苦难。

父亲最后一次出海,就再也没回来过。

独自养活四个孩子实在太难了,生活的一地鸡毛把母亲磨得毫无耐性,稍有个差错,母亲抬手便是打。

“打人要两根藤条一起打……筷子掉了要打,出门玩要打,说错话也要打。”

可梅艳芳明知会挨打,想做的事还是会去做;藤条落到身上,她也一声不吭,一滴泪不掉。

叛逆是她的天性,心软也是她的本色。

目睹母亲操劳,梅艳芳心有不忍,小小年纪就学着帮衬家里。

她初登舞台,是1967年。那一年,邵逸夫等人联合创办TVB,开创了娱乐圈的发展先河。

发号台

彼时,梅艳芳和姐姐以「依依」和「依娜」的艺名穿梭在客人场座里倒茶,姐妹俩尚且稚嫩,但为了谋生,不得不厚着脸皮边倒边问:「先生,点歌吗?」

就这样在戏园待到70年代,香港的经济也蓄势待发。1974年,梅妈创办了歌舞团,11岁的梅艳芳正式成为歌女。

发号台

1982年,香港经济已是势如破竹,这座被称为「亚洲四小龙」的城市,人们对文化的渴求愈渐加深。连带着娱乐圈,也变得艳光四射。

TVB不仅有了四大花旦,赵雅芝、汪明荃、李思琪、黄淑仪,继许冠杰、谭咏麟,张国荣也开始在歌坛展露头角。

同一年,TVB举办的新秀歌唱大赛,成了梅艳芳踏入娱乐圈的开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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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好像歌词所唱的:

随风轻轻吹到你步进了我的心

在一息间改变我一生

天才歌唱少女梅艳芳把她的这股特有的“梅风”吹遍了香港,吹向了亚洲。

80年代的香港,经济发展一片蓬勃。此时的香港乐坛,在许冠杰等人的带领下,跨过了西洋音乐、国语小调统治的时代,正全力推进粤语流行曲的发展。

在香港这块的土地上,一切先进的东西,大家都乐意吸收。

他们缺的只是一个引领者。

自信、大胆的梅艳芳正契合。

“女人花 摇曳在红尘中

女人花 随风轻轻摆动”

小时候因为「歌女」身份受尽白眼,偌大的校园里,没有一个孩子愿意跟她玩;参加选秀的时候,因为身材瘦削,又爱穿长袖,媒体便造谣她纹身、吸毒;出道后,不羁反叛的风格也惹尽非议。

走在路上,还有不怀好意的人指着她骂「白fen婆」、「wen身妹」。

这些,对梅艳芳来说几乎是家常便饭,幼时的生活教会她,忍过就好了。某种程度上,也是因为没有人帮她。

但渐渐的,站在梅艳芳身后的人越来越多。

朋友会为她打抱不平,驳斥那些流言蜚语;歌迷始终支持她,相信她。

不仅因为她的才能,更因为她的仗义、真诚。

萍水相逢也好,一面之缘也罢,她总能记得很多人很多事;哪怕被欺骗、背叛过,别人有难处,她还是会尽力帮,无论对方是谁——梅艳芳是真真正正把世间的人都放在心上。

比如在街上为同样出身贫寒的演员罗君左挡过子弹;比如因为狗仔发布偷拍遗体、发布裸照,带领演艺圈几百人,喊出“天地不容”的口号抗议;再比如电影里也提到的,成立慈善基金会;2003年非典期间,一副病躯,号召演艺圈举办慈善演出,筹集治病的善款,也为奋战一线的医护人员打气。

一个从不跟世界计较的人,在期待之外得到了很多善意的回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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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去穷困潦倒的街巷里,生长着一个悲苦的、如花一般命运的梅艳芳;

而经济繁荣的明珠之城里,是一个从草根一路奋斗、一路抓取机会的梅艳芳。

从不会在人前掉眼泪,极为乐善好施,相信只要努力,明天就会更好。

她在舞台上讲话,致谢、告别,每次都铿锵有力,就连公布自己患癌的消息时,也眼神坚定地说:“我有信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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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各地的媒体都用自己能想到最美丽的人物来赞美她:美国人说她是香港麦当娜,日本人说她是香港山口百惠。

骨子里的梅艳芳,又无法抗拒最传统、最保守的那一部分。

她带着童年的记忆,渴望成为一个可以庇护别人的人,也渴望拥有家庭,拥有自己的孩子。

与其说这是梅艳芳性格的矛盾,不如说是香港文化的矛盾。

这座城市就是这样,一方面是高度发达的文化,是璀璨的中环、优雅的半山;

一方面是湿漉漉的屋村,是要成家立业、传宗接代的传统文明。

梅艳芳是这种矛盾的一部分。

“斜阳无限 无奈只一息间灿烂

随云霞渐散 逝去的光彩不复还”

也许是人到中年,悲欢离合越发常态,也许是上天预示,提前写下生与死的注脚。

梅艳芳的生命里,同样写尽了阴阳相隔的永别。

1993年,好友陈百强离世。

1997年,“义父”何冠昌离世。

2001年,姐姐梅爱芳离世。

2002年,好友罗文离世。

2003年,张国荣离世。

命运实在太刻薄了,它赐予人们世间最难得的真情,却又在岁月消逝中一点一滴地收回,留下眼泪和无法治愈的心痛。

到最后,它决定把梅艳芳也带走。

都说人生就像一辆列车,有人上车,有人下车,没有人会陪你走到最后。

终于,梅艳芳也到了生命的终点站。

是宫颈癌,和姐姐一样的病。

梅艳芳很平静,上天派她来,是要她做完该做的事;如果上天要她走,她便走了。

她不怕死,只怕事情未了。

那几个月的时间里,梅艳芳组织「1:99」演唱会,为当年备受SARS折磨的人们筹集善款、加油打气;以香港演艺人协会会长的身份,促进两岸三地的文化交流;还踏上红馆,和歌迷们做最后的告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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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似乎还是那个打不倒的梅艳芳,可实际上,她已经痛不欲生,常常便血,体内的血小板少到离谱,随时会脑出血。

但在公众面前,她一直维持着美丽的模样。

舞台上,梅艳芳穿着一袭白色的婚纱,缓缓唱着《夕阳之歌》。

寻寻觅觅这么多年,到头来还是孑然一身,索性,把自己嫁给最爱的舞台,嫁给最爱的歌迷。

她告诉人们,夕阳很美,但转瞬即逝,要学会珍惜眼前人。

然后,没有留恋,没有执念,潇洒地转身。

“拜拜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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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坛之上再无梅艳芳,养和医院的病房却多了一个临终的病人。

医生告诉她,癌细胞扩散至脑部,以后再也不能唱歌、演戏了。梅艳芳气若游丝,“既是这样,我便走了。”

此后便昏迷不醒。

12月30日,夕阳落下,夜幕比从前任何一晚都要漆黑。

医院顶层挤满了人,大家的脸上都默契地挂着笑容,试图掩盖气氛的沉重。

病房里,亲朋好友轮流和梅艳芳告别。

没有熬过新年的梅艳芳,穿着白色的纱裙,定格在2003年的寒冬。

行文至此,我忽然明白,梅艳芳被爱,绝不是因为她的「传奇」。

一个人的四十年,吃了那么多的苦,受了那么多伤害,却从未怨过天,怨过地,怨过命,始终对这个世界保持真诚、热爱。

能做的就做,能帮的就帮。

她教给别人,“蜡烛要你自己点燃,才能真正照亮自己,也照亮別人。要自己亲手做,无法假手于人。”

然后,把自己活成一道光。

她曾说,“如果有一天,我离开这个舞台,离开这个乐坛,离开了这个娱乐圈的时候,有多少人会想起我?会记得有梅艳芳这个人物呢?

我不敢要你们承诺,我只希望,大家在某一晚晚饭后,打开窗,抬头望向天上,见到其中一颗星的时候,你会想起一个熟悉的名字,一个曾为你带来几分欢乐的朋友。

她叫做梅艳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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